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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艾洛斯纪]丹魄

    在艾洛斯将艾洛斯城从永夜中解救出来之前,这里片土地是以丹魄为名的,人们称它为特普兰尼洛,或者美酒之城。

    陷入黑暗的头几天没人觉得恐慌,那些一如既往喝得烂醉的人左手举着酒杯,右手举着灯盏,从街道上歪歪扭扭的闯过去,嘴里高喊着:“漫夜……!”然后以一声酒嗝作为间断,“来!饮酒!”那灯后面飘着的一溜烟气,仔细一闻也透着丹魄的香。

    直到后来那些深色的浆果再也无法结出,城才终于乱了。曾经说着“来!饮酒”的人收了声,城主在城楼上举着火把一边痛哭一边发话——“我们需要英雄,只有英雄能带回太阳!”

    那时候没人觉得艾洛斯是英雄。他带着光明信物进城时,甚至没人上前盘问他的身份。美酒之城的城卫兵没在醉梦里陷着,连哪些人是来自外乡的也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而艾洛斯那时候也确实不像个英雄。吟游诗人的故事总是随着他们酒囊的指引来到特普兰尼洛,任何一个听过五弦榭班琴声的人都知道,英雄要骑夜草原上的银狮,银狮的掌心嵌着玫瑰心脏,他还得配上矮人锻的长剑,挂在鞍上的提灯是在秃鹫头颅里放入点燃的荆棘。

    可艾洛斯并不是一个剑士,也从未想过要驯服野兽。他的武器是在熔岩中浸泡过七个日夜的蛇骨,年老的狮鹫也足以将他从圣城伊堪特拉带到特普兰尼洛。

    这传奇中唯一确切的,大概只有“玫瑰心脏”一物。那是一颗紫色的矿石,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觉得它虽然有这样的名字,但无论是玫瑰还是心脏,看上去都并不贴切。

    “它更像一颗葡萄……丹魄,或者赤霞珠之类的。”

    那颗矿石躺在艾洛斯手心里,他说:“你看,人们比起真实的东西,更相信想象中的画面,他们有各自的‘玫瑰心脏’,我这一枚之于他们,不过是一个赝品。”他将矿石收好,又说,“可这确实是特普兰尼洛最后的星辰,然而这城中没有信仰,星辰便无法给予光明。”

    最后艾洛斯做了祷告。

    “我已知道我的考验了。”

    那之后艾洛斯消失了很久,期间我听到过两次他的消息,一次是有人讲起东边埃萨谷地的秃鹫被人猎杀,另一次是夜草原上的银狮被人驯服。那时候虽没人能说出他的名字,但我明白一个特普兰尼洛人眼中真正的英雄正在诞生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可悲的事情。艾洛斯是有信仰之人,他来自圣城,同时也是受神指引来到这里,神说这片土地需要救赎,他便要拯救这城。

    可我们并不需要救赎。

    特普兰尼洛的土地被享乐者的灵魂全数占据,众神连一寸落脚的地方也没有,于是祂们夺走了太阳,要让丹魄让出它的领土。城主的眼泪铸成了一个假象,神以为自己成功了,于是降了神谕给艾洛斯。艾洛斯诚然足够虔诚,却也不能从黑暗中视物,我却看得清晰,只要再给特普兰尼洛一点点时间,这片土地就要长出新的享乐之果了。

    好在艾洛斯回到城里的时候,美酒之城还没学会在黑暗的浪潮中呼吸,所以当他伤痕累累,身骑银狮,提着盛满燃烧荆棘的秃鹫头骨重新出现在城门外的时候,一切才没有白费。

    失去了酒香的灯盏在街巷里迅速的穿行,伴随着英雄降临的消息唤醒了特普兰尼洛。艾洛斯被请到城市中心的高台上,银狮趴在他身旁休息,我看见艾洛斯曾示与我的“最后的星辰”在那动物的掌心里嵌着,狮子的血液让它泛着暗红的光,“玫瑰心脏”终于与它的名字贴合。

    艾洛斯没有立刻开口,他先是完成了祷告,然后才讲:“我,艾洛斯·蒙缇斯,于圣城伊堪特拉得到神谕,‘在丹魄坠落之地,无信仰者已溺于黑暗,唯有信仰可使星辰重燃’。”他又高声念了一遍祷词,也不知是哪本书中的内容,说:“你们要诚心随我诵读。”

    起初自然是无人响应。我不忍他如此折腾一遭却全是徒劳,也知道那些名为“神”的东西确有办法使光明重临,便领头听从了他的要求。周遭议论的声音盖过了我的声量,好一会儿才有人发现我的行为。

    那会儿我被人指着骂“疯子”、“傻子”,直到更多的人念起祷词,而银狮也因为掌心的疼痛而发出吼叫时,才有人发现那玫瑰心脏已愈来愈亮、愈来愈灼热。

    这场祷告进行了烧尽十二盏大灯的时间,银狮在第四盏灯的时候化成了灰烬,换上第七盏灯时艾洛斯也已被光芒吞噬,不知死活。领着众人祷告的变成了我,可笑的是这些字我一个也不相信。

    久违的光亮终于使最后一个人也加入祷告的行列,我猜众神定露出了笑容,在以为自己又赢得一座城池的满足感中归还了我们的昼日。

    玫瑰心脏升入空中,狮血被蒸发殆尽,那浆果的紫色又显露出来。它越来越高,大小却不曾改变,直到取代了旧日太阳的位置,也还是那副带着些细微棱角,可置于掌心的矿石模样,只不过散发着酒红色的光辉。

    我想这或许与众神所期盼的结果有所区别,祂们定没料到这最后的星辰、全新的太阳从形到色都与丹魄如此相似。美酒之城虽改名为艾洛斯城,可这里终于连太阳也透着股酒气了。

    后来这件事被命名为“新日诞纪”,人们摆了三个日夜的酒宴庆祝新纪元的来临。而圣城伊堪特拉则记载它作“欲罪城的夜灾”。

    至于艾洛斯,他用肉身消亡换来了“救赎者”的身份,我在七年后爆发的伯劳蒙特之战中又一次见过他,那时他已得了金色的双翼,但却全然不认得我了。

    艾洛斯城呢,丝毫没变。

    “举杯——敬万神的性器!它诞下英雄血啊!”酒桌上的人发出一阵哄笑,也不知道是因为“万神”还是“性器”。

    那领酒的人又说:“敬英雄的血肉!”

    这才有杯盏相撞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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